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7章

關燈
眼前的男人短發利落幹凈,穿著白色背心黑色褲子,人字拖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啪嗒啪嗒的格外清晰。

宋桁亮也沒弄明白自己為什麽跑這一趟,大概是下午整理近期卷宗的時候,看到了一張有幾分熟悉的照片,一張拘留時留下的大頭照,就有些好奇地查了查這人的身份信息。

何虞生,男,27歲,未婚,漢族,戶籍地:臺市。

再標準不過的信息,跟格子間裏一色兒的衣服和光禿禿的大腦袋一樣,滑了滑鼠標就要關上頁面,卻被家庭信息一欄吸引,上面寫著:

父親:何柳,死亡註銷;母親:甘棠,死亡註銷。

聯想到最近局裏發生的事情,宋桁亮心裏總有些不安,翻來覆去睡不著,大半夜就不知不覺把車開到這附近了。

“睡不著,出來喝一杯,看你們家招牌名字不錯,就進來了。”

何虞生笑笑,繞到吧臺後面,從架子上方拿出一瓶酒,倒在兩個方杯裏,說:“40度的XO,不過先提醒一下宋警官,喝了可開不了車。”

宋桁亮也笑笑,端起酒嘗了口:“你們家酒不錯。”

何虞生點點頭,想抽煙,克制太久,這會兒煙癮倒是上來了。

宋桁亮見他從轉身拿過來一盤花生米一個人吃得熱鬧,問:“不是說打烊了嗎?”

何虞生嘴裏有了嚼頭,不時抿一口酒,頭也不擡:“是打烊了,這不是為了陪宋隊聊家務事嗎?只是實在是想不到,宋隊這樣的人,也會為家務事所困,大半夜出來買醉。”

宋桁亮一口酒沒咽下去,嗆得眼淚花兒都出來了。

何虞生又遞過去一杯白水,苦口婆心:“我父母早就不在了,家務事我確實沒什麽經驗,要不幫你叫個朋友過來?”

宋桁亮接過水喝一大口,分不清這人是真的聽錯了還是故意裝傻,緩了緩點了根煙:“不用了,跟何老板喝完酒我已經好多了。”

一大杯酒見底,宋桁亮隨意道:“前段時間,局裏的檔案室失火,一批二十多年前的老卷宗被燒掉了,後來整理出涉及的人員,其中有一個人經濟犯罪的嫌疑人叫何柳,技術部門費了老大功夫,鑒定出來著火點就在那本沒什麽重要的檔案,哎,白費功夫,真是沒勁。”

何虞生端起酒杯喝了口,儼然一副顧客至上的陪聊態度:“是嗎?最近天熱,這樣的事情還不少。”

“說來也好笑,剛好那會兒局裏停電了,後來查出來是線路老化燃起來的。”

何虞生笑:“我看是經費都給宋隊拿去辦案子了吧?”

宋桁亮見他笑得真實又坦率,有些拿不準,苦笑道:“我倒是想,經費預算又不由我說了算,這批卷宗要是因為線路老化燒了倒是還好,不可抗力也沒我啥事兒了,哎,不說這些了,大晚上的也不是破案的時候。”

何虞生也不介意,順著就聊起別的話題,又是半杯酒的功夫才把人送出了門。

四下裏靜得出奇,何虞生掏出根煙點燃。

試探?何必呢!

燒了就燒了唄,燒了好,燒了就什麽都沒了。

可悲的,可笑的,都燒了才好呢!

那天之後,方草一直沒有見過何虞生。

大概像是他說的,接下來的一個月他都不會在南城。

而南城是個不太平的城市,也在何虞生不曾露面的日子裏得到了充分的證明。

住進和煦園的第二天,晟豐集團被指財務造假,隨後疑似證監會調查的視頻曝光,下午這條消息被證監會證實,因涉及重大事項,晟豐集團將於明日起停牌至調查結果出來。

此消息一出,輿論嘩然,聯想到相繼爆出的樓盤假鋼筋、黑心化工原料、壓榨員工、內部潛規則等,各方開始抓緊最後幾個小時瘋狂拋售晟豐股票。

“法律不能制裁的,就交給股民吧!”

“誰說金融沒有溫度,就讓社會看看人心才是金融的主宰!”

“憑著跳樓也要把這缺德貨搞下馬||”

“收盤前一分鐘,21買入的,7塊4拋出,一個字,爽歪歪啊--”

另一邊,何虞生指著電腦上滿屏的曲線,和不斷攀升的數字說:“我一直以為你只是想弄垮它。”

溫堇望著窗外隱隱墜下的日頭,眼裏是深不見底的沈潭:“死亡是為了更好的重新開始。”

何虞生嘴角揚起一抹笑:“期待你的涅槃,重生。”

方草住進和煦園的第三天,市建設局向全社會發布調查結果。

調查結果稱,河西錦城九號樓高層部分使用鋼材確實與設計圖紙不同,改變了樓宇實際承重,短期內樓宇沒有垮塌危險,但不能實現交付使用的目的,我司做出處罰決定,限制該樓宇的使用,相關部門會劃出警戒區域,無關人員不得靠近。

這樣的結果雖然在多數人的預料內,但是當真的看到調查報告,戳著紅章的官方認證,民眾的情緒仍然幾乎爆炸。

一夜之間,網民們全都有了一雙福爾摩斯的眼睛,關於晟豐的,事無巨細,都被挖出來成為審判的證據。

員工曝光生產交易內幕,客戶曝光投訴被壓制,股民埋怨去年分紅二塊五,合作方暗悔過去有眼無珠表示從此江湖絕交……

墻倒眾人推,無外乎如是!

一樁樁一件件的曝光就像是在精致的吊腳樓下扔上一個又一個的火把,一經點燃就自發自動地蔓延開來,最終再無拯救的餘地。

此時的晟豐集團,已經觸犯眾怒,街頭巷尾幾乎是人人喊打,各界精英都用自己的方式對這個不久前還欣欣向榮、一派繁花錦秀的龍頭企業進行最徹底的封殺。

方草看著電視上、網上、報紙上,無處不在的大紅色標題,心裏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她一直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把彈頭對準了晟豐,可事實是他已經成功了,大廈傾覆不過是唏噓間。

一切都該結束了吧?

方草這樣想著,可接連好幾天,沒見到過何虞生,也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日子就好像回到了那個陽關明媚的日子之前,每天上班、下班,忙碌又平靜,除了換了一個住的地方。

陳妤潼打趣,這是萬年鐵樹要開花的節奏,方律師不僅買了車換了房,連接案子都不那麽積極了,難不成被資本主義腐蝕了?

方草說不上來,離一月之期限還有二十天,她總覺得還有什麽大事,有意無意的,不想在這段時間接新的案件。

鐘厚銘也沒再來騷擾她,也是,想必這會兒他應該忙得焦頭爛額,哪有功夫管她這樣的小人物?

牽一發而動全身,因著晟豐的事情,宋桁亮和趙堃也忙得不行。

晟豐體系下如此多的違法違規事件,這麽長久以來都沒有暴露在公眾視野裏過,若是全憑一個企業自然是做不到的。

這不,晟豐一倒,就相繼牽扯出不少為其撐傘的背後勢力,從各個行政部門到公檢法都牽涉,據說高層因此震怒,涉案人員全部停職待查,抽調資源設立調查委員會,務必要查清事實,肅□□紀。

趙堃、宋桁亮這樣與案情無關,了解內部體制又有能力的年輕人自然是被編入調查組,說白了就是機會,證明自己表忠心的機會,更是建功立業的機會,幹得好,這一耙犁下去得剩多少坑啊,到時候自然是能者居上,少不得風光一把。

因為晟豐的事情,毒/品專研組的活動從周六上午調到了周日下午。

授課的是社科院一位老爺子,從法律、經濟、環境、歷史好幾個方面分析了毒/品迄今還是一大問題的原因,方草認真地記著筆記,後排的小夥子酣暢地打著呼嚕。

結束後,趙堃、宋桁亮招呼著方草一起聚聚,三個人拿著剛發下來的材料走在校園裏。

趙堃連著打了幾個哈欠:“真的是太困了,亮仔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去!”

宋桁亮晃晃車鑰匙:“行,方律師你們在這兒等會兒吧,車停後面那棟樓了,我去開過來。”

方草叫住他:“宋隊,我開了車過來的,在校門口。”

宋桁亮點頭,瞅了眼邊上的兄弟:“那你坐誰的車?”

趙堃甩甩頭精神不少:“我跟方草走,還是去鴻運樓吧,這邊路線我熟!”

趙堃坐在副駕駛,和方草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小半個月沒見了,這段時間忙著晟豐留下來的爛攤子,瞅著以前見面都要脫帽敬禮的前輩一個個進了局子,理智上能清晰認識,可情感上卻真的不太願意接受。

上頭的意識他也明白,這次清理後肯定會有上升名額,好好幹,不徇私,敢於拋卻過往恩情依法辦事,一個說不準這頭銜就變了。

可說得容易,大義滅親不是誰都可以做得到的,也不是誰都能心安理得去做的,親手將對自己有栽培之恩的領路人、叫了多年的叔叔送進去,這段時間,他的內心積攢著太多壓抑的東西。

“最近很忙啊?”

趙堃回過神:“嗯?嗯,最近晟豐的事情牽扯不小,忙著掃尾。”

剛好紅燈,方草停下車,見他一臉疲憊的樣子,眼神黯淡了分豪,一會兒又打起精神,順手遞過去一個頸枕:“你睡會兒吧,我知道路,到了叫你。”

趙堃順從地接過,座椅向後放下,視線裏是方草的側臉,白皙的臉,柔和的頸部線條,那樣溫柔。

這一刻,不用考慮能不能升職,不用去想案件情節符合哪個梯度的刑罰,甚至不用想她喜不喜歡他,就安靜地呆在專屬於她的空間裏,就仿佛心中某個缺口在慢慢填滿。

怎麽會有這樣一個人,可以他輕易就暫時遺忘掉那些壓抑又艱難的抉擇,享受片刻安寧。

閉上眼,卻又想到亮仔的話。

放下這一切,會舍得嗎?會後悔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